这个叫巴栋·维多的流浪汉——哦,不股票配资炒股平台,实际上不能称之为流浪汉,他有个家,尽管极端破旧简陋;他只是没工作,所以整天无所事事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游荡。甚至他也不是没工作,他的工作——假如勉强可以算得上工作的话——是:为自己找一个朋友。
巴栋·维多的“朋友”是广义的,他当然可以是一个理解你、帮助你、关照你的“朋友”,这样的朋友,谁不要呢?谁不想多要几个呢?但其实他并没有这么“贪心”。看上去,巴栋·维多的“朋友”真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,实际上,你会觉得,用“朋友”去翻译那个法国词amis,似乎稍嫌强了一些,又窄了一些。我想更合适的翻译可能是:伴。他就是要找个伴,随便什么样的伴,来填满身边的空洞。这空洞是他与生俱来的,挥之不去的,宿命的。
之所以是宿命的,是因为,巴栋·维多至今没有朋友,除了他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伙——这其实不是理由,很多穷哥们有过命的交情——根本来说,缘由还在他自己身上。与小说的第一人称自述,即以巴栋·维多的口吻所自我表白的东西很不同的一点是,他其实有着一个真正的穷人完全不应该有的敏感和自我意识。
穷人,按照定义,大多数情况下就应该是粗线条的,因为这个世界对他们过于不利,只有把感官磨得粗砺起来,他们才有生活的勇气、生存的理由。一个敏感的穷人,也许注定是个自我毁灭的人,他将在真切的穷困和奢侈的敏感这两极的强大张力下被撕开,就像巴栋·维多——他其实算比较幸运的——注定要被一个又一个他所找到的“朋友”所抛弃。他永远不能明白,实际上不是别人,或至少不是全部由于别人抛弃了他,而是他一开始就已经远离了这些人。当他满怀激动地向他们靠近的时候,其实他从没能够中断自己与他们擦身而过,并且越来越远的整个过程。
在这里可以适当地打断一下,插进来关于这本小说的作者介绍。这本叫《我想要一个朋友》(Mes amis)的小说,是艾曼纽·勃夫(Emmanuel Bove,1898~1945)在法国文坛一炮走红的处女作,出版于1924年——今年正好满100周岁了。小说面世后,立刻获得当时法国文坛的“教母”科莱特力挺。不过勃夫运气并不好,他47岁,就在二战结束不久死了,死于疟疾和高烧,死前处于辗转迁移和穷困中。
所以,我们其实可以一目了然的是,准流浪汉巴栋·维多,很大程度上就是把自己在书里弄得更惨的作家本人,他把自己的,但很少属于穷人的过度敏感带到了主人公身上,结果塑造出了一种虽然隐含不露却前所未有的尴尬处境。通常这样一种过于“移情”的手法,对虚构作家来说是大忌,但勃夫似乎有这个天才,把禁区开拓成奇境。
勃夫在某种意义上,综合了陀斯妥耶夫斯基和卡夫卡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小说才能。他具有前者反复自我拷问、充分揭示自我矛盾、不断自我颠覆的勇气,又具有后者一笔一笔用最真切的“现实主义”笔法,却堆砌出一个整体上十足荒诞的世界的奇思妙想。当然,他秉承了典型法国式的轻巧,很大程度上冲淡了两位大师的沉郁和厚重,而自成一格。像里尔克、卡内蒂、贝克特这样的人物,当年都对勃夫推崇备至(虽然他在死后被遗忘了30年之久),当然不是偶然的。
原来,巴栋·维多虽然自以为拥有一个宽泛的“朋友”概念,反反复复,甚至多到有点矫情地呼唤着“朋友”的到来,但他的敏感却让他每次在和别人越走越近的时候,越来越多地找到别人的毛病。这就像引力和斥力的关系:当你们因为引力的吸引而越来越靠近的时候,暗暗地,斥力也在成倍增长。巴栋·维多从来不明白的一点是:距离,在人和人的关系中是如此重要。他不知道,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上,引力等于斥力,那样的关系最容易建立,也最牢固、最持久。他总是在寻找一种吞噬性的关系,不是他吞噬别人,就是别人吞噬他——
“只要能换取一点点的情感,我愿与那人分享我所有的一切:我的抚恤金、我的床。我会非常体贴地对待那个对我付出友谊的人,也绝不会惹他生气。他的每一个欲望就是我的欲望。我会如同一条狗,跟着他到任何角落。只要他说个笑话,我就会笑;有人使他难过,我就会哭。”
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和选中的对象彻底认同——经常是通过无意识的自我欺骗,而基于这种认同,他也要求别人的认同的彻底性。在这样一种模式里,要么都要,要么都没有。而由于别人、“正常”的人不可能像他那么彻底而迅速地去认同,因此对巴栋·维多来说,结局是早就注定的,他只能“都没有”,一个朋友都没有。
这么说着的“朋友”,我觉得其实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友情关系,它根本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爱情,而且是最具摧毁力的吞噬性的爱情。某种意义上,说穿了,《我想要一个朋友》是一本假朋友之名的爱情小说。在巴栋·维多的尤利西斯之旅中,总是错乱地以朋友的方式去对待性爱,却又像堕入情网一样地处理他的朋友关系。可是谁又能说,错乱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呢?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一个抽屉分门别类清清楚楚的世界。巴栋·维多敏感却又不免幼稚的自我意识,根本无力分辨自己的各种需求。他只是切身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独,感受到要摆脱孤独的强烈需要,但这只是命题的否定方面:我不要什么;而一旦落实到肯定方面:我要什么,需要本身却一下子变得如此模糊,以至于这个茫然的巴栋·维多,只能笼而统之地名之曰:朋友。
朋友。朋友。朋友。就像巴栋·维多在念经一般呼唤着“朋友”的时候,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,同样,今天,在我们周围,那么多念经一般呼唤着“爱情爱情爱情”的人,其实也完全不知道,自己如此强烈地在要求着的,如此被自我的反复强调所放大的,究竟是什么。
我们早已被概念,被陈词滥调俘虏了,不管我们是不是有所察觉,也不管这个概念是叫做“朋友”,还是叫做“爱情”。
《我想要一个朋友》
[法]艾曼纽·勃夫 著
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2002年6月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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